雪满长安道

纵我不往,子宁不嗣音?

【序.不似少年】

少年听雨歌楼上。红烛昏罗帐。

壮年听雨客舟中。江阔云低,断雁叫西风。

而今听雨僧庐下。鬓已星星也。

悲欢离合总无情,一任阶前,点滴到天明。     ——《虞美人.听雨》

  窗外淅沥沥的雨声,没完没了的,沿着寺中房檐滴落。

  江南梅雨季节,雨向来下起来没完的。

  林冲看向窗外,时值傍晚,天色已微微暗了下去了。寺中僧人们开始点起了灯笼,红幢幢的光线照着这层层雨雾,微微暖黄的光色。有小沙弥敲开门,双手合十向他行一礼,为他点起了蜡烛。

  他早已病的不能下床了,将近五十的年纪,生病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了,寻常人这个年纪死去的并不少。

  他忽然恍惚忆起,这一生除去新婚之夜之外,彻夜点过的红烛。新婚之夜的样子 ,情形他早已忘却了,连娘子的样子已记的不甚清楚了, 闭上眼睛却尽是那个人。

  缠绵病榻这大半年他总是的想着那些年的时光。烛影摇红,夜阑饮散。这经年回忆像蒙了一层暗色的纱,黯淡无光 ,辛酸浮沉,弹指刹那,不过寂然于尘烟。唯有他,只有他是这些暗沉回忆中的光亮。尽管混沌昏沉时,也无不是那些好时光。

  “吱呀”一声门响,他知道是武松来了。

    “哥哥今日可好?”武松扶将他靠起来,将桌上的药喂与他喝下,问道。

    林冲闻着他身上的檀香气味儿,这样的气味那样熟悉,从前在鲁智深的身上也永远氤氲这这样的气息,尽管是酒肉和尚,终归和俗人不同吧。

一时无语,屋内静默一片。武松本就不是极话多的人,自从断了手臂,出家后更是话少,昔日身上自带的刀剑杀伐之气,在寺院袅袅香烟中消磨殆尽,端是多了些沉静慈和。

“我这病再不能好了。”林冲轻笑一声,先打破了沉默。

武松听了这话,眼看他这几日光景,心知他大约大限将至,念得一会佛,方才说道“哥哥莫说这话,昭暨师兄若在时必是不许你说的,权且好好养着便是了。”

  林冲闻了这话,默默无语半晌,忽地开口 “昨夜我梦见他们了,你,大郎还有山上几个兄弟,大家一起吃酒,独独没有他。”他胸口又传来了刺痛,“想是他还不愿意见我吧。”

未及武松开口,他忽地捂着嘴咳将起来,血从指缝间渗出。

“二郎,明日若是得闲,带我去看看他,好不好。”

鲁智深说话的声气,他一时净忘了,周围的声音也消失了,只是此刻,于恍惚间好像看见了他的脸。

林冲闭上眼睛之前,伸出了手。

这是宣和六年仲春时节,有畅畅惠风,容容流云。晴日里天色温润可爱一如粉青色的瓷釉。在釉药薄处,微露出了灰白色的香灰胎来。

他就要触摸到了。


*①不似少年:宋.刘过《唐多令.芦花满汀洲》“欲买桂花同载酒,终不似,少年游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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