雪满长安道

纵我不往,子宁不嗣音?

壹.岁暮阴阳催短景

  旧香残粉似当初。人情恨不如。一春犹有数行书。秋来书更疏。

衾凤冷,枕鸳孤。愁肠待酒舒。梦魂纵有也成虚。那堪和梦无。——《阮郎归》

 这日清晓,林冲已醒,搴帷下榻,微觉寒意,掀帐启户一看,竟是一夜落雪,雪虽不甚厚,待日光出时却也光辉夺目,观此美景却也不禁心痒。偏巧此时花荣、杨志、徐宁等人来相约同去校场,这时石秀到了,说起杨雄前月打青州受的伤还未好,问林冲可有些药。林冲道:“前儿剩的都给了鲁师兄。”又说:“朱贵兄弟前儿配了许多各色药用,我正想着和他要些,因着忙,就忘了。”便起身要去取些来,才去时,阮小七便说:“俺同你去,顺便瞧瞧掌柜哥哥。”说着,一径同林冲出了屋。其他一众人便先去了校场。

二人你言我语,一面行走,不觉便到了东山酒店。

  只见四处皆是粉妆银砌,唯有大红酒旗,立于风中,真个是“千团柳絮压帘幕,霁风猎猎舞酒旗”。

  二人进入门来,只见店内寂静无声,乐和同几个酒保伙计们在店内,也有说笑的,也有坐着打盹的,见了他们二人忙迎过来。

  “教头,七爷。”林冲也是一一问好,却见阮小七径直坐了,自是熟稔非常,只道是他是常来的。

  二人皆坐了,说明来意,便问起,“何以今日竞未开张。”乐和言道“:因着前儿鲁大师与公明哥哥提及要去收服少华山,过几日想必都事儿多,便回了哥哥,休整一天。”

  林冲听了,吃了一惊,忙问道:“莫不是要打仗,可是却带去多少人马?”

  乐和笑道:“鲁大师那样的本领,且与他们首领感情颇深,说是一兵一卒也不带的,只与武都头同去。”说话间药已包好,林冲便拿了。

  阮小七笑道:“如此日子,酒店既无客,俺也无甚事,索性今日便赖在这儿不走了,与你们寻件事消遣吧。”酒保伙计们哄笑推他道:“那可是好事,只是别喝酒耍赖,又叫掌柜的撵你出去。教头可也留下?”林冲听了鲁智深之事,哪里有心留下,只推说给石秀送药。众人挽留不住,便教他回去了。

  话至此处,因不见朱贵,阮小七笑问道:“你们朱掌柜呢?”乐和笑道“掌柜么。独自个在自己屋里面壁呢。不知他作什么呢,一些声气也听不见。七爷快瞧瞧去罢,莫非是此时参悟了,也未可定。”

  阮小七听说,一面笑,一面走至后面朱贵屋里。只见屋中烘烘的拢着炭盆,朱贵坐在近窗床上,披着玉色大氅,手中拿着一本书,正在那里对窗看呢。听阮小七进来,笑道:“七郎今日却来了。不怕再吃多了酒被赶出去。”阮小七不答,只凑上去一叠声叫着“好哥哥”。朱贵推他道:“哪个是你哥哥?二郎五郎才是你哥哥呢。我算得什么?”阮小七大笑道:“还好还好,俺还怕你果真和他们说的一般,面壁参悟了呢。”

  朱贵笑道“你听他们的话,我因要赶着要把书看完还于公孙先生,没工夫和他们闹,因叫他们收一下店外积雪,便自己顽去,趁着今儿酒店不开张,我且在这里静坐一坐,自己待一待。哪里有参悟的事儿。”

  阮小七笑着挨近朱贵坐下,瞧着他看书,问道:“这几日夜里睡得好不好?可咳嗽了吗?好哥哥,这么长天,看了这半晌书,也该歇息歇息,和他们顽笑顽笑。你若是想什么看什么书时或是要旁的东西,便差人告诉俺,待下山时必想办法给你带回来。自我们上山后你大病了一次,每年间除去夏天皆闹咳嗽,不是个常法。今年好容易没犯,不如正趁此时养好了这病。”

  朱贵笑道“昨儿睡得倒好,我的病是好了的,倒是叫你操了这些心,现在一时也想不出什么,待想出来时,我就叫人告诉你。再者,你又不识字,如何带书回来?倒是添了麻烦。”

  阮小七听了这话忙道:“这有何麻烦,水军中自有识字的,好比李俊哥哥,顺子。而且到时俺便现识几个字也够用了,你且放心交给我便是。”

  朱贵笑道,“也好,咱们且出去说话吃酒。”

  阮小七自留下与朱贵闲话,吃酒不提,只说林冲出了酒店,直奔了鲁智深的住处,却扑了个空,只好便先将药与了石秀,便又去校场寻花荣等人,说了阮小七留在东山酒店。

  徐宁笑道:“那是自然他同你去时,我们便说小七又定是留在那里不回了的。倒是你,晚了这许久,必定是要和我们好好比上一比。”

  林冲虽笑应了他,自下场比试几合,花荣等人却看出他无甚兴味,只当他累了,便道“哥哥若是累了,便自回去。”林冲有心回去,却恐扰了众人兴致,只说无事,只陪到过了未时,众人散了,才自回去。

  走得不远,便遥遥见得一人,却不是旁人,正是鲁智深。鲁智深也瞧见了林冲,三步两步至了林冲面前。见四下无人,林冲便道:“师兄切莫逞强,须知刀枪无眼,这样的前去却如何使得,恐有闪失。”

  鲁智深却瞅着林冲,看了半天,方说道“你放心”三个字,林冲听了,怔了半天,竟有万句言语,满心要说,只是半个字也不能吐,却怔怔的望着他。此时鲁智深心中也有万句言语,不知从那一句上说起,却也怔怔的望着林冲。两个人怔了半天,林冲只咳了一声,不觉心中酸涩,两眼不觉就要滚下泪来,却道了一句“我并没什么不放心。”回身便要走。鲁智深忙要上前拉住,此时却见喽啰来传说宋江寻鲁大师过去,便只得去了。

  这里林冲见他去了,自思方才之言,却恼鲁智深竟未曾与他提起此事,也不叫他同去。

  正寻思间,忽有武松从那里走来,笑道:“这样冷天,在这里出什么神?”林冲见问,忙笑道:“那边两个雀儿打架,倒也好玩,我就看住了。”

  武松道:“师兄这会子匆匆忙忙的那去了?我才看见走过去,倒要叫住问他呢,看他走的甚急,我故此没叫他了。”林冲笑道:“公明哥哥叫他过去。倒是你说说罢,你们何时起身?可万别叫你师兄喝酒误事。”武松笑道:“公明哥哥的意思是今晚就走 。哥哥不知道,喝酒误事的倒是我,我师兄从前是嗜酒如命的,而如今不是的,自从失了嫂嫂,就早已戒酒,立志滴酒不沾。”林冲听了此话不禁变了脸色,武松见他变了脸色也自悔失言,却又无从劝解,只得自告了辞。当晚与鲁智深便往华州赶去。

  当夜林冲自在枕上一时想着武松所言,一面想着与鲁智深种种,虽素习和睦,终有嫌疑。不免暗自垂泪,又听见窗外风声呼啸,清寒透幕,直到四更将阑,方渐渐的睡了。

且说武松和鲁智深一路上马不停蹄,这日,就已  到了嵩阳,走路间却见一座庙宇,牌匾上书着“法王寺”。二人正看时,却见不知何处,来了一僧,赤足诟面,疯狂落拓,见了二人,便向二人拍手道“二位师父都是慧根独具之人。”言毕,又剑指一点鲁智深,言道:“且师父是大造化的,当得成佛得道,再过几载,必能功德圆满,可是命中孤煞,若是为着身边人一生安稳,自身须得无情无怒,无喜无悲,不动凡俗心意,便好了。”

  二人欲走脱时,却拦着不肯,只得听他说这些疯话。

  鲁智深本不以为意,却及听及“成佛得道”与“命中孤煞”,自寻思“若是真的,为大郎和哥哥一生安稳也罢,只是这疯汉言语必是有假”这未等旁人说话,便喝道“这鸟和尚,信口胡诌,必定是框我。”众人忙劝住了,却见疯僧人忽地哈哈大笑,口中歌道“帘外残阳秋已暮,月明送潮逐箫鼓。应知盛筵难再聚,忆吾语 ,尽数皆当飘零雨。”歌罢,又对鲁智深道“不出五载,便是证吾话时。”话音未落,人却不见了。  鲁智深虽心中诧异,竟信了他二三分,却也抛之脑后,与武松自向少华山去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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